记得小学三四年级时,家里买了台电唱机。那时街头店里所售的都是塑料薄膜唱片,经济实惠。一天我哥带回家几张,其中一张里有柴可夫斯基所作的芭蕾舞剧《睡美人》里的一段圆舞曲,由中央文工团管弦乐队演奏。当时给我的感觉是流畅澎湃。虽然后来听了许多类似的作品,诸如施特劳斯等,总觉得其味中庸,不及老柴的浓烈感人,美妙中透着忧郁。
上大学时,听磁带是我的一大嗜好,随身听夹得耳朵发疼发紧还不肯放下,每月勒紧裤带也要购买几盒带子,因此花销不少,弄得母亲笑问我音乐是否可以当饭吃。班上有一位从东北来的女生,我和她很谈得来,也非常欣赏她豁达大方而又不失含蓄的个性。当时我想要是世上女子都如她那样就好了。当时我虽然没有任何同志朋友,但对自己的性倾向还是很明确,明知我俩走在感情的死胡同里,却又害怕表白。同时也矛盾地想看看自己是否能爱上异性,可是怎么努力内心还是没感觉。再说那时心理也不成熟,觉得被人喜欢总是件光耀的事,况且对方又是位有口皆碑的,所以一直假戏真做。直至假期回乡后,收到她的一封来信,信封上帖了两片树叶,才感觉到对方表达的明朗。
这时我突然萎缩起来。由于这段缘故,开学初她一直没与我说话。那时中图公司引进了卡拉扬与伯尔曼(Lazar Berman)合作的老柴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是首人听人爱的曲子,于是我便购了一盒,并在磁带上写上“Music expresses the best in a world of no words”①,在上课前偷偷呈与了她。两年后毕业留言,她又把同样的话赠与我。
许多年虽已过去,但我心里一直自责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我现在常幻想有一日与她再次会面,我会将自己的心境与她坦白,深切地道声抱歉。后来听其他的同志谈及无能力与异性恋爱但又无以启齿坦白时,深觉如果社会环境自然地肯定地公开我们这类少数人的存在,宽容地对待我们的愿望,那么类似的波折与伤害也许可以避免。来美后看了Ken Russel导演的Music Lovers,方知柴可夫斯基亦试图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性倾向,结果不但差点被逼得投河自杀,而且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试想这样的人间悲剧现在还不是在天天上演吗?
大学时我与一位南方来的男生过从甚密,如果天气好,我们总在一起打球,周末一起逛唱片店或听音乐,吃饭也在一起。同学间戏言颇有一些。也许是我外表较严肃的原因吧,没有人当面取笑过我,不过我的那位朋友在同学间确实受落不少。我与他情如兄弟,反倒肌肤无染。再说校园里男生之间的亲密很多,所以我也无所谓。有天我与他上街购得了卡拉扬与费拉斯(Christian Ferras)合作的老柴的小提琴协奏曲,那时而哀怨如水,时而凶猛如火的旋律交替与反差仿佛奏出了我宁静表面所掩盖的强烈渴求。多年来我对音乐的品味有所变化,但这首曲子一直是我最钟爱的。整部作品的基调很难把握,也许是这种模棱两可让我总觉得吃不透而又更想吃吧。来美国后听到了俄国小提琴家欧依斯特拉赫(David Oistrakh)的对该作品的诠释,悲怆与奔放胜过费拉斯,同时又多了份执著、大方与理性,第二乐章婉转却不失尊严,毕竟是大家之手。第一乐章开始,乐队严峻的主题过后,小提琴切入,两者有轻微的交合,但马上陷入了对抗,小提琴进入了一个在矛盾中探索的过程,华彩乐断更是一番奋力的挣扎,近乎歇斯底里,,犹如一颗幽闭已久的灵魂要冲出陈重坚实的黑箱。第二乐章柔板哀婉回旋,乐队如雄狮伏地,聆听小提琴略带凄苦的柔声倾诉。
独奏完毕,乐队经历几秒短暂而平稳的过渡,仿佛在作一番沉思,然后小提琴再次切入,进入第三乐章活跃的快板,此时乐队与小提琴已完全融合,合奏出奔放与热情的旋律,如火如荼而又协调有致,最后几小节小提琴与乐队完全汇入同一主题,整部作品在激昂的高潮中结束。有人问及同性恋作曲家的作品里有无同性恋美学的痕迹,我觉得我至少对柴可夫斯基有着特殊的认同感。作为一名同志,我对社会的态度与期望犹如老柴作品里的小提琴对于乐队,在矛盾与对抗中寻求融洽,培养和谐。
第一次听到同性恋与柴可夫斯基,是我那位朋友买了穆拉文斯基(MRAVINSKY)指挥列宁格勒爱乐乐团演奏老柴的第四,五,六交响曲的唱片。唱片的介绍中提及同性恋一词。当时我颇好奇,但英文能力不强,再说自我压抑过强令自己对此话题习惯性地缺乏敏感,所以没有细看。到美国后,买了张“悲怆”交响曲的CD,细读内容,方知柴可夫斯基作完该曲不久,同性恋东窗事发。彼得堡的一帮校友办了个私人法庭,审判柴可夫斯基,认为他有辱学院传统,命令他自杀,否则他们将使他身败名裂。柴可夫斯基无奈之下吞用砒霜,只在“悲怆”的首演后九天悴然身亡,“悲怆”因此成了这位“俄罗斯之魂”
的千古绝唱。②“悲怆”交响曲是老柴所有作品中的高峰,可惜他在创作的颠峰被斩杀于愚昧与保守势力的刀下。细听“悲怆”,整部作品犹如一部坎坷的人生故事。老柴自己在手稿上写着“此曲的终及内涵是生命。第一部份:激情,信心与雄心。第二部份是爱情。第三部份:失望。全曲以死亡结束”。年青时的幻想终究被冷酷的现实扑灭。
生命中虽有轰轰烈烈,但毕竟不能逃避死亡。即使是第二乐章的圆舞曲,轻快美妙中也透出悲凉与压抑。定音鼓隐隐作响,让人觉得虽然沉浸在欢乐,但这种欢乐不能公开,而且随时会离去或被剥夺。难道老柴创作时就预料到个人的悲剧吗?即使我们生活在一个比沙皇时期宽松得多的年代,享受的爱情与生活往往也是不充份,得到的也仿佛也很快被外部势力摧毁。聆听第四乐章,一段段如杜鹃啼血,全曲在低沉的柔板中结束。
前一阵再细听穆拉文斯基指挥的“悲怆”,全无西欧与美国乐团的疲软疏散与柔弱纤细。列宁格勒爱乐乐团的铜管部“炸”得惊人心肺,特别是在第三乐章与浓厚的弦乐交合,协调井然而又铿锵有力,悲凉中显出刚毅与高贵,深沉与博广,呈现出真正的“悲怆”。作为同志,强大的现实给我们的生活添上了不可避免的悲剧色彩,但我们的本性并没有错,别人的偏见才是错,所以我们更应无愧于自己的本性,不管现实有多冷酷,都应该抬起头骄傲地生活,挺起胸用尊严去面对打击与偏见。
音乐评论家并不很推崇老柴,认为其作品的旋律虽强,但结构欠严谨,情感高于理性,所以其伟大程度不及同时期相似风格的勃拉姆斯。诚然,巴赫作品具有完美的逻辑性与建筑感,莫扎特总是款款而来,而又款款而去,贝多芬高贵得令人肃然起敬。听这些作曲家的作品时,我通常感觉到自身与音乐有着一种隔阂,但老柴个人化情感的强烈表达一下子拉近了听者与作品之间的距离,令人很自然容易地溶人了他的乐流。我寻求的爱情,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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